孟昕斂下眸。

江華從不是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人, 她知道他很認真。

江華背對著她，是故他瞧不見她的樣子——但孟昕此時的確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。

她在心裏預設過幾次，自己面對他的心跡可能會有的什麽想法。

可不知為何, 在對方真正說出口的時候, 孟昕反倒覺得自己的心像一汪波瀾不驚的湖，在最初一剎那的慌亂之後就恢覆平靜。

她本來預設的緊張無措尷尬想逃離, 全部都沒有。

如一支箭直直穿過心臟，她好奇地拔/出/來之後才發現不疼, 只是有點癢, 像貓爪子撓過一樣。

又如同, 事實本應如此，一切順理成章理所當然。

“我……”

孟昕楞了楞，正打算要說話, 江華已輕聲打斷道：“你先別說話，聽我說。”

他溫潤的嗓音好似有什麽魔力般，她不自覺地呆呆點頭。

“好，你說。”

江華轉過身, 視線落在她身上。

他在腦中把想說的話轉了轉，徐徐開口：“我知道你可能需要點時間。”

“……”是這樣沒錯。

“那你就慢慢想，我會等你考慮清楚。”

“等你想好了, 再給我答案。”

“好嗎？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把該說的話全都攤開來說之後，兩人之間那層似有若無的隔閡被撕開，氣氛神奇地輕松了許多。

估摸著約定時間將至，她跟他沿著步道緩緩走回去。

越靠近海, 呼呼的聲音愈是在她耳邊恣意呼嘯，孟昕哆嗦了下，伸手攏緊身上的外套。

“會冷？”

“還好。”孟昕搖搖頭。

江華一直走的外側，真要說，應該是他更冷些。

聽了孟昕的回答，江華猶疑了一會，把手探過來輕撫上她的指尖。

孟昕面上浮出一瞬訝異的神情，終究沒抽開手，倒是江華很快把手縮了回去：“好像還真的沒有很冷……”

她笑了笑：“謝謝。”

走了幾步，江華似是想起了什麽，又說：“我不想跟那個T大的男生比，可我跟他不一樣。”

孟昕眼皮都沒擡，自然而然地應道：“你們當然不一樣啊。”

“是不一樣……”

“反正我會證明，比他好不止一點半點。”

“這倒不用。”孟昕輕哂，“突然提他幹嘛啊。”

他不提，她都差點忘了還有陳裕森這人了。

“突然想到而已。”江華也跟著微笑。

半晌，他忽地停住腳步：“我不曉得你現在對我是什麽感覺——”

他望向她的目光很熾熱，孟昕一時有種幾乎要被灼傷的錯覺。

江華朝她靠近了一點兒，把她撥在耳後的發絲輕輕撩起捋順，語調溫柔又堅定：“但是我相信，你以後會很喜歡我的。”

H市呼嘯的海風仿佛在此刻靜止了。

霎時間，孟昕覺得自己的耳畔只剩下他略粗重的呼吸聲，和那句難得帶點霸道的堅定話語。

後來，孟昕在公交站和徐朔豪他們匯合的時候，都有種很恍惚的感覺。

像後勁很強的醇酒，令人熏然。

也猶如置身在夢境一般。

選擇在這個時段回家的人本就不多，又一次來了好幾臺公交分散人潮，駛過幾站之後，整臺車就剩下他們四個。

四人占據了公交最後一排的位置，她跟舒寧坐在靠兩邊窗的位置，倆男生靠走道，正中間空著。

到車站大約還要半個多鐘頭的時間，孟昕坐在搖晃的公交上，將頭倚著窗子，一股困倦感驀然襲上腦海，不知不覺就沈入了夢鄉。

半夢半醒間，她模糊地感覺到原本空蕩蕩、有點兒冷的肩頭覆上了件東西，好像是厚實的布料，牢牢掩住出風口灌進來的風。

孟昕想睜開眼瞅瞅，奈何她實在是睏得眼睛張不開，只得就此作罷。

“睡吧。”

不知道是什麽，但很溫暖。

同時，徐朔豪縮了縮肩頭，拍拍自己的手臂：“操，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這麽肉麻。”

“……”

江華沒理他，徑自把她身上的風衣蓋得好一些，輕哼一聲：“如果我哪天真對你肉麻了，你還不分分鐘嚇到換宿？”

“所以你成功了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徐朔豪皺眉：“成功就成功失敗就失敗，還有不知道的？你……”

“……我跟她說，開學再告訴我答案。”

徐朔豪差點兒一口老血吐出來，像開機關槍一樣，連珠炮地數落道：“等開學你就涼了啦，一盤好好的炒飯，涼了，懂？”

“好了。”江華抿了抿唇，輕描淡寫道，“反正我有原因，你以為我想？”

舒寧好奇地問：“什麽原因？”

江華不語。

氣氛忽然變得有點怪，舒寧沒打算繼續問，只得摸摸鼻子，轉頭跟徐朔豪研究手機游戲。

不多時，電話來了。

江華摁了接聽，那廂兩個人全都豎起耳朵，把註意力從游戲擺到他身上。

“兄弟，開個免提？”

江華扯了扯嘴角，用嘴型對他說：“免提個頭。”

下一秒，模糊的尖銳女聲就稍微傳了出來，雖然徐朔豪跟舒寧一個字都沒聽清，總歸知道不是什麽好事兒。

“你怎麽會到現在還覺得我只是一時任性？”

“我有個喜歡的女生，她的爸媽從來不幹涉她想做的事情。”

“我……我很羨慕她。”

“我沒有想表達什麽。”

“嗯，明天就回去。”

江華用手撐著頭，靜靜聽著女人歇斯底裏的數落。

話到最後，他的聲線罕有地有些暴躁：“反正我選課單都交了，隨便你們。”

電話那頭傳來斷訊的“嘟嘟”聲，江華放下手機，無聲地籲了口氣。

徐朔豪問：“如何？”

他唇角勾出一抹譏誚的苦笑：“大概要開學見了。”

“操，這麽嚴重？”

江華聳肩，瞧著不甚在意：“早就想過會這樣了。”

見這倆不住地打啞謎，舒寧簡直都要炸了：“到底是什麽——”

“噓。”徐朔豪拍拍她的頭，“反正就是家裏的事兒，再多就不能說了。”

回家後的兩三天，孟昕閑得發慌，一天到晚跟林子曦煲電話粥。

孟昕跟她轉述了江華那天說的話，林子曦半點兒驚訝都沒有，還有心思閑侃他背後有沒有什麽深意。

“所以你覺得他說這些都是什麽意思啊。”

“華華這是尊重你的選擇，但是有自信你會選他。”

鏡頭另一端，林子曦煞有介事地抖了抖身子：“這個人怎麽一談戀愛就變得有點強勢啊，我好怕哦。”

“……”你又沒要跟他談戀愛，怕個頭。

“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
“華華讓我開學再給答案，還早著呢。”

“指不定他自己也沒想好。”

“這倒是有可能。”

林子曦先是若有所思地頷首，又問：“對了，那我問你啊，你們近來聊得如何，會很尷尬嗎？”

“呃……尷尬倒不至於，只是……”

孟昕想了想，還切了視窗打開微信檢查一遍，才有點失落地道：“他還沒回我訊息誒，都好幾天了。”

“哦那就放心了，華華也沒回我，我還以為我垃圾話太多被他拖黑了……等等，不對吧？”

林子曦擰眉：“他不理我很正常，可是怎麽可能好幾天不抽出時間跟你聊？”

孟昕楞神了一會。

她也想知道為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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